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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汛期说三峡-三峡防洪
2020/7/13 6:37:01    新闻来源:鹄说水电
杜效鹄 鹄说水电
 
今年是个丰水年,多地出现了强降雨,多数流域出现超警戒水位,而且还将持续。比如,7月8日的长江中下游干流监利至大通江段超警0.58-1.52米;洞庭湖城陵矶站水位33.83米,超警1.33米;鄱阳湖湖口站水位21.06米,超警1.56米;太湖水位4.41米,超警0.61米,周边54站水位超警0.06-1.11米。此外,仍有53条河流超警,其中11条河流超保。

根据气象部门的预报,7月11日至14日,西南东部、江淮、黄淮及湖北等地将出现一次强降雨过程,累积面降雨量50至80毫米,其中重庆东南部、湖北东部和西南部、安徽中部北部、河南南部、江苏中部北部等地将有100至160毫米,局部200至300毫米。

根据水利部的预计,受强降雨影响,淮河水系可能出现明显洪水过程,其中淮南山区的史灌河、淠河可能超警,淮河上游干流可能出现接近警戒水位洪水。长江干流及沿江支流、太湖及周边河网将出现明显涨水,其中贵州赤水河,重庆乌江、綦江,湖北清江、鄂东四水,安徽巢湖、滁河、青弋江、水阳江,江西赣江、信江、抚河,江苏秦淮河等河流可能发生超警以上洪水,暴雨区内部分中小河流可能发生较大洪水。

各类媒体也有报道,更偏重于灾害情况。比如,每日经济新闻的标题:告急!江西鄱阳全县14座圩堤出现漫堤决口险情,鄱阳湖预计发生流域性大洪水。

 

新华社的报道:部分中小河流发生超历史洪水 防汛抓“大”亦要防“小”。湖北府澴河水位超警戒、安徽横江百年古桥被冲毁、江西昌江上游干流及支流发生超历史洪水……,入汛以来,南方不少河流尤其是中小河流水位超警戒,部分甚至出现险情讲安徽省黄山市屯溪区横江上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镇海桥被洪水冲毁。7日9时,横江水位上涨,桥体突然垮塌,“像被推倒的麻将牌一样没入江中”。

 

7月7日拍摄的被冲毁的黄山屯溪老大桥。新华社发(施亚磊 摄)

总之,今年是汛情严重,灾情严重。

每到大汛,只要有水灾,一些自媒体总会牵涉到三峡,更会涉及到三峡的防洪能力。这是自三峡运行以来横亘不变的规律。这不,有一篇自媒体文叫所有关于三峡大坝的争议,看这一篇就够了》,罗列了一堆以前的标题,

 

以上是罗列,后边就慢慢引导吃瓜群众了,说建三峡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三峡应当向全国谢罪”。

 

这类文章不是一篇两篇了,上头条的很多,坊间传闻也很多,群里转发也不少。

第一次碰到三峡防洪能力的问题是在治安反恐的调研会上。一位反恐专家问我,三峡大坝开始报道能防万年,过一阵就是千年了,再就到了百年,到最后好像啥能力都没有了。这怎么回事?我当时做了解释。行外人不了解行内的事,很正常。我也没有当回事。

第二次是在我的同学群里,有一同学转发类似的文章。转发后还掷地有声发问,大概意思也是三峡撒谎了。这可是我的大学同学群,多多少少学过点水利知识的。尽管有些人毕业后没有从事这个行业,但问这个问题真有点不正常。质疑的还不在少数,很有市场。这我就不爽了。学的东西还给老师不说,还把无知当无邪。同样,我也做了解释,当然对同学回答那就毫不客气了。同学嘛,得罪了还是同学。当时,我认为我们行业出问题了,专业和科普有些脱节。

第三次是在怀念潘总的群里,潘大姐发问了,也是三峡。大姐说德国有个中国人,国土规划专家王维洛在海外电台上狂说三峡今年要溃坝。你们知道些什么情况吗?我才意识到,我们的水坝科普宣传确实不到位。连潘总的女儿都问这类问题,也不怪社会公众疑惑,更难以消除国民的担心。人有了疑惑和担心,就特别喜欢道听途说,容易被带节奏。

 

 

基于上述经历,觉得很有必要写一下这方面的东西,正本清源。

首先亮一个观点,上述罗列引用的标题和内容单个都是正确的,但是对象和情景不同,非要罗列在一起说一件事就不对了。

第一个是万年一遇的问题。三峡大坝有一个校核洪水,有些防洪专家也叫保坝洪水。这个洪水就是万年一遇,也就是说,来一个万年一遇的洪水,三峡大坝所有的泄水通道都要开启,保证11.2万立方米每秒的洪水能够泄的下去。准确点说三峡大坝的校核洪水是万年一遇的基础上又加了10%。超过万年一遇+10%的洪水,泄水建筑物不够了,就要漫坝。所以笼统说的万年一遇,应该是可控下泄的最大值,超过就不可控了。

大家关心的万年一遇的问题,实际上是在遭遇万年一遇洪水的情况下,大坝还能不能顶得住?就是大坝本身还稳不稳的问题。答案是稳得住,不仅稳得住,如果按照稳定系数1.0是极限的话,理论计算还有150%的安全裕度

行业说安全裕度没有体验的话,我们转化成概率。

因为已经发生了万年一遇,这个前置条件是0.01%。总院原来有一名博士生叫李斌,用相对安全率推导了各类坝从安全系数转化为失事概率。三峡是重力坝,在已经遭受万年一遇的洪水条件下,失效概率是0.01%。那么三峡大坝洪水溃坝总概率是10-8

这个概率高还是低,我们用一些日常的风险概率水平作对比。

一个人遭雷劈的概率是10-5,你感觉得到不?很多人不会担心被雷劈,因为概率很低,周边几乎没有听说过,发毒誓的除外。危险运动如高空滑翔死亡概率10-3。这个是主动风险,因为你滑翔之前就要认识到有这个风险,主动要承受。这个风险高,所以保险公司会收取你很高的保费。乘坐机动车意外死亡的概率3.3×10-4。这个也有点高,大家就会抱怨,说明这个不可容忍。航空失事概率10-6。这个风险可以接受,因为大量的人坐飞机这个标准就是广泛可接受的标准。核泄漏风险10-6。勉强接受吧,尽管很低了但毕竟核这玩意还是很害怕。我国多年平均人口自然死亡率0.66%面对自然死亡平等谁都不掉。这个无可回避的风险,尽管比其他高,也得接受。

三峡水坝风险可不可接受,对比一下就知道了。再说,都万年一遇了,我们最重要的首都防洪标准是500年,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但超500年都得逃命。水坝本质是淹没上游,保护下游为了保护下游,自己就得足够强壮万年一遇就是赋予他的强壮指标。在万年一遇还要保持足够强壮,风险管控目标是不能因为自身原因,增加额外附加的损失。

就好比一个举重运动员,他的举重最高纪录220公斤,举重队限制他举在200公斤。这个200公斤大致就相当于三峡那个万年一遇的洪水的荷载。极限到220公斤,再加码他举不起来了。举是举不起来了,但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扛得住不。例如他会不会举起来的时候粉碎性骨折,会不会脑溢血,心脏是否承受的起。200公斤是他能举得起还放得下,举完后还可以该干嘛干嘛的标准。至于说拉伤点肌肉动了点筋骨,那都是允许的。如果他举着200公斤杠铃,还要让他来个一字马,那不行

三峡大坝固若金汤,可以抵御万年一遇洪水没毛病吧。

如果来千年一遇洪水,三峡大坝是个什么状况?这个千年就是三峡工程的洪水设计标准。在这个标准下能够发挥正常的功能,比如厂房还可以正常发电。还是上边那个运动员,从荷载角度大致相当于举着180公斤的杠铃,在场地内可以走几圈,但走的不轻松。一字马还是不行。

百年一遇是个什么概念?这是三峡大坝对下游防洪贡献的指标。

三峡的首要任务是防洪,几十年前对三峡防洪任务和目标是:当上游出现百年一遇的洪水时,要求三峡发挥作用,把下游沙市的水位控制在44.5米之内,这样荆江河段不分洪。这是对三峡大坝百年一遇的要求。

如果超百年怎么办?也有一个要求。在遭遇百年一遇以上至千年一遇洪水,或者遭遇类似1870年的洪水时,控制枝城的流量不超过8万立方米每秒,同时采取分洪措施,控制沙市水位不超过45米,主要保护荆江河段南北两岸的大堤不溃决,避免发生毁灭性的灾害。

目标很明确,就是大坝坝址以上发生百年至千年的洪水,保证下游的荆江河段不能发生毁灭性灾害。这个情景下,就是可以要求那个运动员扛着杠铃还要帮你拿几个哑铃。

毁灭性灾害是个什么境况,我们看看1870年的洪水。

1870年是清同治九年,当时的洪水的峰值是10.5万立方米每秒(宜昌站),重现期大致是850年。文献对雨情的描述是"猛雨"、"雨如悬绳"、"狂风雷雨,连日不息"。经过宜昌至汉口区间的江槽、河、湖等全部蓄满。说白了,就是荆江两岸全部淹了,一片汪洋。到了汉口,水位为27.55米、流量为6.6万立方米每秒,30天流了1576亿立方米的水。

三峡的三斗坪镇有一个黄陵庙,原名叫黄牛庙,传说是黄牛助大禹治水,当地人纪念黄牛建的庙,后改为黄陵庙。其他庙宇被那场大洪水冲毁,黄牛庙地势高,在柱子上留有1870年的水痕。

 

四川有文献记录灾情:

"六月间(农历)川东连日大雨,江水陡涨数十丈,南充、合州(今合川)、江北、巴县、长寿、涪州(今涪陵)、忠州(今忠县)、丰都、万县(今万州)、奉节、云阳、巫山等州县,城垣、衙署、营房、民田、庐舍多被冲淹,居民迁徙不及亦有溺死者。"嘉陵江畔的合川县 "大水入城深四丈余,仅余缘山之神庙、书院、民舍数十间,水连八日,迟半月水始落,房屋倾大半,未倾者污淖充塞,腥腐逼人,历两月之久,稍可居人,满城精华一洗成空,十余年未复元气。"长江干流上的丰都县"全城尽没,水高于城数丈,仓谷漂失,官、民宅半为波涛洗去。"三峡入口处的奉节县"城垣、民舍淹没大半,仅存城北一隅,临江一带城墙冲塌崩陷,人畜死者甚众。"三峡防不住四川的水灾,但可以把四川的水拦蓄调控后,减轻下游。那1870年湖北灾情是什么情况。
湖北省灾情的文献记载:长江南岸大堤在松滋县被水冲决形成松滋口,洪水直泻洞庭湖,洪道所及,荡然无存;北岸大堤在监利决口加之汉江决口,荆北及江汉平原一片汪洋, "衙署、庙宇、居民、田禾淹没无算,为数百年未有之奇灾"。全省30州县及武昌等广大地区遭受严重洪水灾害。湖南呢?湖南饱受长江溃口之害,安乡、华容水从堤头漫过,龙阳、湘阴围堤尽溃,无一存者,田禾淹没,庐舍漂流,灾情历年以此为最。洞庭湖区各州县皆大水为灾,全省20余州县遭受严重洪灾。再往下走,江西是什么样子。江西的萍乡、九江、南昌、鄱阳、德安、瑞昌大水,安徽桐城、宿松、建德、铜陵、寿州、和州、黄池、无为大水,"蛟水冲毁田庐,圩堤漂没一空"。也就是说什么都没了。中游洪水肆虐,到长江下游的江苏、上海、浙江洪水不大,灾情较轻。长江水把湖北、湖北、江西三个省淹了遍,灌了几百亿方水,到下游当然轻了。这就是毁灭性灾害。水灾后就是瘟灾,赈灾不及时就会引发社会动荡。哪一个朝代能够承受千万乃至上亿计的无家可归者。三峡的防洪减灾的目标是防止发生毁灭性灾害,因此要求设置防洪库容221.5亿立方米。同时,还需要在长江的中下游规划安排了40处分洪、蓄洪区。拦、分、蓄、泄一起作用才能达到防止毁灭性灾难的目的。防洪规划的每个组成部分都起作用才行,所以,三峡一个点,不能保管一切。长江的分蓄洪区,这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就规划了的,几十年在里边住了大量人,建了不少的房,实际上很难启用。还是那个运动员,要和我们一起抬个重东西,不能指望他一个人出力,大家都一起出力才行。三峡能够把下游荆江河段的防洪标准从20年左右提高到100年,这个贡献不小了,而且三峡还可以有效避免全流域洪水的叠加。有三峡这个大家伙顶着,这些地区就可以规划高铁,也可以大规模招商引资发展经济。否则,隔三差五来淹一次,谁愿意来投资。
如果对三峡的防洪功能不满意,我们看看我国目前的防洪能力。我们的首都防洪标准500年(这是国家特批的)。我国特别重要的城市防洪标准要高于200年一遇,实际上很多达不到,超过200年的风险我们必须要承受。这些城市就是省会城市和一些重要的地级市。重要城市是100年~200年;中等城市是100年~50年;一般的城镇20年~50年。三峡把一个区域提高到百年,很不容易了。至于说三峡破坏了长江的航运系统,原来所谓的航运系统是这样的。

 

非要抬杠,那就说高速路破坏了泥巴路,汽车破坏了牛马车对待事物要客观,不要忘了我们以前是个什么水平,怎么过来的。1870过了150年了,有点久远。1998过去时间不长,还有记忆吧。九江溃堤,老百姓逃亡。

 

子弟兵这么往前冲。我哥当时军校毕业工作没几年,带着士兵往长江大堤冲。他守的是武汉大堤,谁不知道那里有危险,我们全家、我大搜、我侄女能不担心!

 

堵九江大堤征调了满载石块的驳船,战士们往水里跳,用肉身堵水。

 

 

他们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谁的丈夫,又是谁的兄弟?以至于后来乡亲们哭喊,求求你们不要再跳了,房子我们不要了。

有混凝土挡水,何苦要用肉身,不就是那时没钱建设标准低嘛。

评价三峡要对照当初的目标、任务和功能,考察现在实现了没有。每一项考察,都有具体的对象和应用的场景。如果脱离对象,把所有的任务都堆到三峡身上,那不就是欺负一个能干的老实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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