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拯救干渴的长江中下游省份,三峡水库正在全力放水。
据长江水利委员会总工程师、中国工程院院士郑守仁介绍,在下游发生严重旱情时,水库的流量下泄,至少比天然来水量高出2000 m3/s以上。这已是三峡水库蓄水时下泄流量差的4倍。
尽管如此,不少舆论仍质疑三峡水库因蓄水发电而没有及早放水,导致了中下游的大旱。批评的焦点逐渐由三峡工程本身转向包括三峡在内的长江上游各水库的水资源调度分配机制。
中国水力发电工程学会副秘书长张博庭否认了三峡蓄水导致中下游大旱的说法。“现在并不是蓄水的季节,随着长江汛期临近,为给汛期防洪腾出库容,不光三峡,长江上游各个水库都在往下泄水。”5月27日,张博庭对本报记者说。
在张博庭看来,现在长江上游干支流已建成的水库还不多,联合调度的问题还远未到突显的时候,“等到雅砻江等上游几个大水库建成了,长江才真正谈得上调度”。
但即便如此,多名水利专家表示,此次大旱已经提前敲响警钟,即长江水资源的合理分配和利用,亟待破解体制和利益分割中的种种难题。
三峡水库来水日渐减少
长江流域水资源调度分配问题,被部分舆论认为是加剧此次干旱的人为因素之一。“事实上水库蓄水与下游用水之间的矛盾在平时就存在,以往的年份,中下游一些用水、航运及发电部门都在要求加大三峡水库蓄水期间的最小下泄流量”,一位水利专家告诉本报记者。
但三峡水库同样面临无奈。三峡的水也并不宽裕。中国长江三峡集团董事长曹广晶今年2月在《水力发电学报》上撰文指出,随长江上游干支流水库蓄水增加,各水库蓄水之间的矛盾越来越突出,三峡水库处于长江干流具有调节能力的梯级水库最下游,水库蓄满难度在增加。
曹广晶承认,三峡工程初步设计阶段,对于上游电站建设的情况考虑不足。自上世纪 90 年代以来,上游先后修建了二滩、宝珠寺、彭水、瀑布沟、紫坪铺等若干大型电站,数量已超过60个,中小型电站更多。这些电站的蓄水时间基本上都在汛末或汛后,即每年 9、10 月份。“所以9、10 月份(三峡水库)上游的来水量跟多年来的平均量相比减少了很多,尤以 10 月份更为明显。”曹广晶称。
因此,早在今年长江中下游遭遇大旱之前,三峡水库就最先感受到了干渴。
调水三峡
针对这种局面,2009年11月,国家防总、水利部首次对长江上游大型水利水电工程实施枯水期水量统一调度。这次调度要求,三峡水库按出库流量小于入库流量下泄,两者差值控制在500m3/s 以内。同时,防总要求四川、贵州、重庆等省市长江上游干支流大型水利水电工程,按出库不小于入库控制下泄水量,不得拦蓄上游来水。一边是上游水库蓄水之间的矛盾,一边是三峡蓄水与下游用水之间的矛盾,三峡水库被夹在了一个矛盾的交织点上,窘境可想而知。5月26日,三峡枢纽建设运行管理局人士表示,自本月20日增大下泄流量为中下游补水以来,三峡水库调节库容已消耗约4/5,剩余1/5库容也即将在6月10日前消耗完毕。
防洪之后难蓄水
而在未来10至20年内,长江上游还将建成多处枢纽型水利工程。
金沙江下游溪洛渡、向家坝水电站已开工建设,预计2013年后建成,乌东德、白鹤滩水电站正在开展设计工作。虎跳峡河段等梯级水电站目前正在开展前期工作。
雅砻江干流已建成有二滩水电站,目前正在开工兴建的有锦屏一级等大型枢纽。在岷江、大渡河水系,双江口枢纽正在开展前期准备工作。嘉陵江干流亭子口枢纽等正在建设,预计2020年前可以建成投产。
这意味着上游水库之间争水的矛盾将进一步突出,三峡水库蓄水将面临更大压力。为协调梯级水库的蓄水矛盾,实现综合效益最大化,曹广晶认为,应统筹流域的水资源调度,上游干支流水库应进行联合调度,共同达到互利互赢的蓄水目标。
“在长江上游大多数水库建成前,还无法实现调度。黄河也是在小浪底水库建成,黄河上的水利工程形成系统后才开始实现调度的。”张博庭说,“现在长江水库蓄水总量占径流量比例还不到20%,而黄河是150%,没有一定比例肯定调度不了”。
上述工程完工之日,或将是长江流域综合调度启动之时。长江勘测规划设计研究院高级工程师刘丹雅介绍说,长江水利委员会正在开展以三峡水库为核心的长江干支流控制性水库群综合调度研究。
综合调度的重要功能之一是防洪。据刘丹雅介绍,目前正在抓紧研究上游干支流水库配合三峡水库防洪调度的方式。清华大学水利水电工程系博士金勇等人曾对长江上游1966年—1985年主要水系资料进行分析后提出建议,上游库群宜早于三峡枢纽20 天蓄水。
但即便如此,“在水量偏枯的年份三峡枢纽仍不能蓄满。若进一步提前上游枢纽的蓄水时间,这是对长江上游的河道径流的显著改变,又对防洪不利”。科学调度不仅仅能在汛期体现价值,有水利专家告诉记者,如果水库集中在汛前放水,可能会与下游洪水遭遇。
而如果枯水期上游水库不均匀放水,使下游得不到有效的补偿,水资源不能得到合理利用。尤其是当遭遇全流域枯水时,更需要水库群共同承担流域抗旱、保障供水安全、防范长江口咸潮入侵等任务。
张博庭称,目前在防洪问题上,长江上的其它水库考虑的都只是在汛期赶快把水泄掉,有调度能力的只有三峡水库,“二滩电站也可以调度一点,但能力有限”。
统一调度遭遇体制篱笆
在刘丹雅看来,各水库在蓄水期、汛前期,以及枯水年份相对集中地进行水量控制,将会影响下游地区的用水需求,并加剧各用水部门之间的矛盾。
她建议,为了实现水资源的最优配置和长江流域整体利益,需要在《水法》指导下,建立水库联合调度的协调管理制度及保障措施。
但在长江统一调度上,存在着调度目标和管理主体不统一的难题。
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水资源配置研究室主任谢新民认为,在防洪方面,由国家防总统一调度长江水资源是没有问题的,“问题主要存在于兴利方面,因为整个长江流域水利的开发是多目标的”。
在设计时,这些水库的功能定位并不一样,“有的是为了发电,有的是为了供水、防洪等等”,谢新民说,“在大旱时,国家防总会启动紧急预案要求水库放水,但放水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可能会对电网产生一些不利影响”。
功能不同造成了水库的管理主体不同,“有的水库归电力系统,有的归水利系统。三峡集团是央企,有的水电站则是所在省出资。水库分属不同行业和部门,归属不同,利益诉求不同,将来调度起来在体制上会遇到障碍。虽然成立了长江水利委员会,但它的职能和权威还有待于加强。”
甚至连三峡水库也无法统一调度自己。原中国长江三峡工程开发总公司总经理陆佑楣曾慨叹,三峡水库的调度,“水量上听长江委的,航道上听交通部的,发电上听电网的”,这亦是整个长江干流调度的现状。
“除了防洪和兴利,还要考虑为改善生态环境而调度,这样就更复杂了。”谢新民说。
张博庭和谢新民都认为,随着矛盾越来越突出,将来要实现整个长江流域水库群的联合调度,需要在国家层面解决问题,“现在已在做一些前期的研究工作”。
刘丹雅则建议,可以从流域管理层面研究相关的管理办法、梯级水库联合调度的协调管理机构组成、实施和监督的主体、信息共享与科学决策的调度目标、实施保障的措施和程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