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电的历史作用与现实担当
水利部农村水电及电气化发展局局长 田中兴
——在2015年9月20日"小水电的生态作用科普论坛"上的讲话
尊敬的汤鑫华社长、李立浧院士、刘恒主任、张博庭副秘书长、崔振华博士，特别是各位媒体朋友，大家上午好！
接到这个论坛的邀请，应该说我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中国水力发电工程学会和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共同搭建了这么一个平台，来讨论小水电的生态作用。所以接到这个邀请函之后我很高兴，我觉得无论是从我的工作岗位、还是我对这件事情的认识，我都有责任、有义务到这儿来和大家介绍一下，有这么一个平台和大家交流一下。特别是我也很想听听各位专家、学者对这件事情的一些理性的分析和建议。所以在这里，我要先感谢水力发电工程学会和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以及我们承办单位中国水利水电出版社，能够给我们提供这么一个平台。另外，也非常感谢我们各位媒体朋友，难得有机会在同一个时间、地点和这么多的媒体朋友在一起见面，因为对于媒体，特别是对于记者，我是一直向往和十分尊重的，曾经也有想法能够从事这个行业，但是可能由于机会和资质不够，我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大家都说，媒体记者是无冕之王，由于你们犀利的观察、坚持、担当，使我们了解了好多社会上存在的问题，也督促了这些问题的解决，最后使我们这个世界更加清白、更加美好。特别是通过前一段时间通过媒体的报道我也学到了很多化学知识，比方说苏丹红、地沟油、瘦肉精、PM2.5等等，由于我们媒体大量的披露和报道，使得我们免受其害，使得政府及时地针对这些问题加大打击力度。所以今天也利用这个机会对我们媒体朋友对我们农村小水电事业的关心、对这件事情的推动表示感谢！
本来我和主办单位一直说请李院士先讲，但是他们说请我先介绍一下情况，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所以我就想起一句成语"抛砖引玉"，我就按照主办方的安排先介绍一下基本情况。
水电为什么说要大水电、小水电？一个是从工程规模来讲，我们国家历史上，一开始小水电是6000千瓦，后来随着不同的历史阶段到12000千瓦，最后到现在总装机50000千瓦以上，这是从工程规模上来说。
另外，从开发方式上说，大水电比较集中，小水电分布比较分散；大水电有高坝、大库，小水电很少有高坝、大库，也很少有淹没和移民。从社会属性来说，大水电一般都是由国家中央投资来开发的，小水电基本上是由中央给予资金和政策的扶持，以地方为主，治水办电相结合来开发，体现两条腿走路，特别是在前些年用电比较紧张的时候，在2000年之前，作用是特别突出的。所以我想在这里面大水电和小水电这么一个基本的情况跟大家介绍一下。
特别我还想说的是，小水电和我们以前经常提到的"五小工业"有着本质的区别，以前我们提到的"五小工业"我印象中有小火电、小水泥、小造纸、小钢铁、小煤窑，我记不太准了，有的时候说"五小"，有的时候说"六小"，但是小水电是一个生产清洁电能的行业，它所说的"小"是针对于大水电说的，和那些高耗能、高污染、高排放的"六小"企业有着本质不同。我就想利用这个机会跟大家把这个情况介绍一下，当时我也想了一个题目，我说让我讲我总得有一个题目，当时我想讲什么，叫"小水电的前世今生"，后来觉得这个题目有点悬疑，后来想干脆我的题目就叫"小水电的历史作用和现实担当"。
小水电应该说在党中央国务院的高度重视下，在地方之政府和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水利部门和广大山区的群众结合着治水办电发展起来的，目前为止我们国家的小水电建设应该说是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一说到水电，国外的印象就是，中国是"一大一小"，大的就是三峡，小的就是分布于全国各地的小水电，小水电现在总的座数是47000多座，总的装机规模是7300多万千瓦，一年的发电量是2200多亿千瓦时，三峡一年的发电量是800—900亿千瓦时，去年我印象中超过了伊泰普水电站，以前一直说三峡装机是最大的，伊泰普发电是最多的，所以它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小水电历史上有什么作用？我这里总结了一下有七个方面：
第一，助力贫困山区实现了农村电气化。1983年国家启动农村水电初级电气化试点建设，在中央政策支持、资金扶持下，地方以自力更生为主开发小水电，建设配套电网，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40多个区域电网，600多个县以小水电供电为主。当时电气化县户通电率从1980年的不足40％提高到2010年的99．8％，户均年生活用电量从不足200千瓦时提高到800千瓦时，使全国1/2的地域、1/3的县市、3亿多农村人口用上了电，小水电点亮了中国农村。
第二，拉动了当地内需增长。农村水电建设产业链长，既可增加建材、机电设备需求，带动机械和建筑业发展，又可增加就业机会和农民收入，促进家电下乡，繁荣农村市场。我们统计，比方从"十二五"前四年中央投资124亿元，拉动农村水电项目完成总投资1400多亿元，相当中央投资1元钱，拉动社会投资10元钱。农村水电站发售电总收入4800多亿元，上缴税金400多亿，累计提供就业岗位150多万个，为地方财政提供了稳定来源，为贫困地区发展注入了活力。
第三，带动了农村经济社会发展。这个主要体现在，好多山区的县最早的财政收入都是由小水电为主提供的，我们这里有一个统计数据，就不细说了。
第四，促进了山区农民脱贫致富。我们这个小水电是直接扶贫到户，比如说小水电代燃料，农民直接用这个电国家给予电费补偿，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民通过资源资金入股、征地补偿、参与工程建设和运行管理等途径，每年稳定增加收入10亿元以上。小水电代燃料户年均可减少电费支出300元。项目区农民通过外出务工、发展特色农业或开展特色旅游等，每户年均增加收入5000多元。
第五，改善了生态环境。这个主要体现在小水电代燃料项目实施以来，这里也有一个统计数据，解决了400万农民的生活燃料，每年可减少薪柴消耗670万立方米，保护森林面积1400万亩。通过开展绿色小水电建设，强化电站减水河段生态修复治理和下泄流量监管，中小河流生态得到明显改善。许多地方利用小水电开发形成的水面，营造人工湿地和亲水走廊，成为城镇景观和良好的旅游、休闲活动场所。
第六，保障了区域灾害时的应急供电。这个可能我们各位媒体朋友都有印象，比方说2008年南方的冰冻雨雪灾害和2008年的"5·12"汶川地震，包括之后的玉树地震、庐山地震，特别是"5·12"汶川地震和南方冰冻雨雪灾害的时候我们都到了现场。在2008年初中国南方发生的雨雪冰冻灾害中，小水电在为部分大电厂提供启动电源的同时，还保障了200多个县城、2000多个乡镇春节和电力主网恢复重建期间的供电，并为京九、鹰厦、渝怀、湘黔等铁路畅通发挥了关键作用。我到了一个地区，这个地区的同志给我讲了一句话非常形象，他说"这个小水电成为点亮我们区域电网的最后一根火柴"。
第七，推动了世界小水电发展。我国开发小水电、建设农村电气化的经验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赞誉。总部设在我国杭州的联合国国际小水电中心先后为30多个国家提供了小水电技术咨询和服务，为发展中国家培训了大批小水电技术骨干，带动了国内小水电设备出口和劳务输出。"点亮非洲"项目得到联合国的充分肯定和非洲国家的欢迎。今年4月，习近平主席同巴基斯坦总理谢里夫共同为"中巴小型水电技术国家联合研究中心"揭牌，开启了我国小水电国际合作与交流的新篇章。
这是我想到它的历史作用。发展到现在，我们这个大电网已经高度普及，小水电的作用还有什么？我觉得还有这么几个方面：
第一，增加清洁能源供应。尽管说我们现在国家用电量增速不高、但是中国还处于一个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的快速发展时期，我们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发展的过程当中，除了我们要节能、降耗之外，还要增加电力供应。我们人均用电量现在是每个人4000度，这是什么水平呢？距离发达国家人均15000度，一般的发达国家人均10000度，这个水平差的太多了，我觉得这个潜力还是很大的。特别是今后，按照中央的《能源发展战略行动计划（2014-2020年）》，中国将继续实施"节约、清洁、安全"的能源发展战略，大力发展非化石能源，积极发展水电。我国小水电资源储量丰富，合理开发后，可提供1亿多吨标煤的能源供给量。
第二，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达到15％左右，到2014年我们是11.1%，这个压力很大。中国的电力装机中，水电仅占电力总装机的22%，这个潜力也很大。世界上，我这里也有一个统计数据，水电开发率，是以电能计的，一般都在60%以上，好多发达国家都是百分之八九十，这是从开发率来讲的。我们以电能计的开发率，中国才20%多，电能结构的比例，世界上有将近60个国家他电力结构中50%以上都是水电，我们只有20%左右，所以这个潜力还是很大的。
第三，助力山区农村脱贫致富。这个也不说了，在下一步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过程中，水电还是有它很大的开发潜力的。没有开发的资源，大部分集中在我们832个贫困县，特别是其中300个贫困县，没有开发的水电资源是非常丰富的。所以我们想法，就是在精准扶贫、精准脱贫过程中，水电是有它的作用的，它可以实现造血脱贫和可持续脱贫。
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下它的历史作用、它新的使命。还想介绍一下，小水电是有争议的，究竟开发它的好处是什么、问题是什么？我想它的好处就是，它是清洁的可再生能源。具体的体现：
第一，资源丰富、技术成熟。资源丰富，现在我们是1.28亿千瓦的可开发量，但是这个是在当时的勘察水平和技术手段加上经济评价指标的基础上，如果用现在的勘察水平和新的技术水平评价，这个潜力远远大于这个，我们是掌握这个资源分布的。还有，小水电在我们国家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无论在设计、施工、制造、运行管理方面都处于世界领先行列，运行也可靠，出力相对稳定，年平均利用小时数约3200小时，高于风电的1900小时和太阳能发电的1100小时，2014年小水电装机是风电装机的3/4，发电量是风力发电的1.5倍。
第二，成本经济，能源回报率高。我们也查了一些资料，比如国网能源研究院、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等机构研究的研究成果，包括固定资产投资、运行和维护成本、退役成本等在内的电站全生命周期的发电成本，每千瓦时水电为0.15元、光伏发电为0.34元、风电为0.55元，水电成本最低。从能源回报率角度来讲，能源回报率是能源设施建设和运行全过程中能源产出投入的比值，这个数越大越好，分子是产出、分母是投入。按照加拿大魁北克水电局的研究成果，水库式水电的能源回报率约为208—280，径流式水电的能源回报率约为170—267，风电约为18—34，生物能约为3.5，太阳能为3—6，传统火力发电2.5—5.1，就是讲它的能源回报率，水电是最高的。
第三，具有综合效益，减排优势明显。综合效益怎么体现呢？别的可能是单一的发电功能，水电除了提供清洁电能之外，还具有防洪、灌溉、供水、水场养殖、亲水养殖等多种功能，是多重性的。减排效益明显，就是小水电全生命周期替代燃煤、火电、温室气体、PM2.5的因子也有一些具体得数，它是最高的。简单的说，实际上火力发1度电就要消耗1斤煤。
任何事物都是有双重性的，除了有优势之外它的不良影响是什么？我们想了一下，请各位专家、学者共同研究，有这么几个方面：
第一，关于开发程度。截至2014年底，按电能统计，全国小水电开发率约为41%，远低于欧美发达国家的水电开发程度。比方说瑞士、法国开发程度达到97%，西班牙、意大利达到96%，日本达到84%、美国达到73%。因此，从宏观层面上说，中国小水电的开发程度还不算高，还有空间。具体到微观层面，一条河流、一个区域建多少水电站没有统一的量化标准，应该取决于这条河流的资源禀赋和功能，需要通过专业的论证和规范的审查审批，在规划中来明确。所以具体问题应该具体分析，所以如果简单的说或多或密，都需要具体论证。
2.关于河段减脱水。这也是小水电被社会广泛垢病的一个问题，在我们调查统计中，中国小水电所坐落的河流，大部分是山区的季节性河流，季节性河流是什么概念呢？到枯水期没有任何工程也是枯水。早期建设的一些水电站，当时它的设计理念、技术条件、经济条件确实没有考虑泄流和放流的生态作用，"十二五"期间，在财政部的大力支持下，全国4400多座老旧电站进行了改造，增效扩容改造，通过工程和生态措施，我们从河道断流的角度，如果我们通过政策约束、标准修订、项目引导、加强监管，这个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解决，就是它不是资源的问题，是规划和管理的问题。
第三，关于鱼类保护。对鱼类的影响，过度捕捞、水体污染、闸坝建设阻截河道和外来物种的影响都影响鱼类的环境。小水电开发对鱼类的影响主要是筑坝截断河流，阻隔了洄游性鱼类的洄游路线，同时使流水变为静水，影响了喜流水性种类的生存，但也使喜静水生活的种类在库区成为优势种群。这个事情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我们现在已经组织3500多条中小河流水能资源开发规划进行了修编，根据这个规划，凡涉及国家和地方重点保护、珍稀濒危和特有水生生物的河段不再规划新建小水电，通过规划明确下来。
第四，关于水土保持。早期的小水电开发确实存在了为了加快开发进度以早点解决贫困地区用电问题，而忽视了开发中的水土保持，导致了水土流失的情况发生。自1991年以来，国家出台了一系列的水土保持法律法规，水土保持工作已经受到各级政府部门的重视，并在社会上逐步形成共识，各地分别成立了水土保持监督执法机构，加大了水土保持执法力度。小水电开发建设中的水土流失监控不断加强，着力推进建设环境友好型小水电，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理念，把水电开发、水土保持、生态建设、环境保护、新农村建设等有机结合起来，确保当地生态环境建设和经济可持续发展。新常态下随着政府职能转变的深入，监管职能的不断加强和完善，小水电建设中水土流失问题将会得到更好治理。
第五，关于地质灾害防治。也有好多说法，比如舟曲的泥石流是由于白龙江电站引起的，我说咱们就以官方的说法为准，官方的说法是什么呢？2010年国土资源部的通报，"5·12"汶川特大地震致使山体松垮，这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半年多长期干旱，第三个烟瘾，舟曲瞬间强降暴雨。小水电开发造成局部山体扰动和水土流失问题是存在的，但不是造成舟曲"8.8"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发生的成因。清华大学还有一个研究，他的研究试验表明，水电开发不仅不会引发泥石流灾害，还能减少和减轻泥石流等地质灾害。理论是什么呢？就是说90%以上的河水能量转化为电能了，减小了水流的破坏力，特别是梯级电站可以形成"人工阶梯—深潭系统"，控制河床的侵蚀下切、维持河床稳定，减少泥石流。
客观分析也确实有这么多问题，可能还有我们没有想到的一些问题。总的来讲，我们觉得它的问题都可以通过良好的规划设计和运行管理等措施，小水电开发对局地生态环境的不利影响完全可以降至最低程度甚至消除。从宏观战略和区域经济发展层面，开发小水电提供清洁电力，替代节约化石能源，减排温室气体和烟粉尘，具有巨大的环境效益，同时小水电在防洪减灾、治理江河、保障供水等方面还有综合效益和扶贫解困等社会效益，开发利用小水电利大于弊。
接下来我讲一下，国际社会对小水电发展的共识。
国际社会上小水电划分标准不一样，有的定义是1万千瓦，有的定义是3万千瓦，还有的定义是5万千瓦，还有的定义10万千瓦就是小水电，国际上不一样。但是它有一个共识：
第一，欧美发达国家也很重视小水电开发。比如美国国会决定修订现有的法律法规，快速有效地促进小水电的发展。2013年8月，美国施行《水电监管效率法案》和《垦务局小水电发展和农村就业法案》，核心的内容，就是简化和加快小水电开发监管审批的程序。美国目前不仅对小河流发电问题特别重视，对回收和开发灌溉渠道上的跌水、分水节制闸微小水能都要充分利用起来，一点都不丢。欧洲也是这样，他的开发程度已经达到了70%，但是仍然计划通过改扩建和新建小水电，使得2020年的水电装机在2010年的基础上再增加6.2%。奥地利这个做法和我们国家做法是一样的，对原有的小水电，中央财政给予补贴，进行改造。
第二，世行组织我也不多说，世行88亿美元的资金用于水电，44亿超过一半是用于小水电。亚行刚在我们国家开完水电大会，亚行对于小水电的政策在共同宣言上也说的非常清楚。
第三，国际社会积极探索推进水电可持续发展。水电是清洁可再生能源，各国都在努力寻求水电开发中对生态环境影响最小的措施和方法。近年来，国际上先后开展了绿色水电认证、低影响水电认证和水电可持续性评估，为促进水电开发更好地保护生态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进行了的良好实践。以瑞士绿色水电认证为代表，认证标准从水文特征、河流系统连通性、泥沙与河流形态、景观与生境、生物群落等5个方面反映健康河流生态系统的特征，并通过最小流量管理、调峰、水库管理、泥沙管理、电站设计等5个方面的管理措施来实现。利用市场激励机制，引导消费者购买环境友好的产品，鼓励业主自愿保护环境和修复生态，为实现水电可持续发展探寻了新的路径。我们水利部的标准也正在制定当中。
结论性的东西，我觉得就是说，中央在201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水利发展的决定》非常明确的提出了在保护生态和农民利益的前提下，加快水能资源开发利用，大力发展农村水电。根据我国能源发展规划，到2020年全国水电总装机容量达到4.2亿千瓦，小水电装机容量达到7500万千瓦。我觉得我们的认识应该回归到小水电是清洁可再生能源的常识上来，思想要统一到中央的精神上来，因地制宜，科学规划，来发展小水电。
历史上我们用水点灯、治水办电相结合发展小水电，累计使3亿多无电人口用上了电，数千条中小河流得到治理，应该说新的形势下小水电除了发挥历史的作用之外，还应该有现实的担当，所以我们提出要建设"民生水电、平安水电、绿色水电、和谐水电"，为我们国家"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的实施做出应有的贡献。这次论坛以小水电的生态作用为主题我觉得确实是非常好的。
这是我的一点认识，耽误大家时间。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