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8月16日，桐子林建管局发现淹没地被侵占时的现场情况。（雅砻江公司提供）

图为正在建设的桐子林水电站。（凤凰财经胡学萃摄）

水电站淹没区的强行"闯入者"

"一女嫁二夫"，桐子林电站淹没地遭侵占

水电站建设，和城市拆迁改造一样，常常因为要淹没土地、搬迁人口引发纠纷。有的是移民不满意生产和生活安置补偿阻工上访、有的是在国有和集体土地征用问题上出现矛盾、有的是地方政府高举移民安置的大旗打着自己的算盘……林林总总，不外利益冲突与博弈。当GDP原始冲动遭遇国家相关法律法规、政策和程序，地方政府的权力边界到底在哪里？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边界又在哪里？

业内人士认为，如今水电建设的头号难题，不是移民与环保，而是中央与地方、政府与企业乃至各级地方政府之间的利益博弈。针对利益的寸土不让，伴随着中国法治化进程，土地财政时代还远未结束。

攀枝花，因钢铁而兴。这个全国唯一以花命名的城市，在过去的半个世纪时间里，顶着"中国西部钢城"、"中国钒钛之都"这两顶帽子一路高歌，人均GDP仅次于省会成都。然而，在结构调整、产业转型的当下，与全国任何一个资源性城市并无不同，"未来往何处去"这一历史命题，砸到了攀枝花主政者的面前。 

在攀枝花流传着一句话："有二才有三"，意思是先有二滩，后有三峡。作为上个世纪引入世行贷款建成的二滩水电站，长期以来占据着中国第一大水电站的位置，直到2003年被三峡水电站刷新。这座雅砻江上第一个开工建设的水电站，在运行了16年之后，却被这条江上最末一个梯级——桐子林水电站"连累"，或将面临尾水位壅高、发电量减少。而这个问题，由攀枝花市、米易县两级政府欲图在二滩水电站与桐子林水电站中间打造一个旅游休闲度假区引发。

"一女嫁二夫"

"已经批给我的地，我交了钱，又给别人来占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正在建设中的桐子林水电站，装机60万千瓦，据上游二滩水电站18公里，是雅砻江下游最末一个梯级电站。经由国家发改委授权，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文中简称"雅砻江公司"）作为唯一业主，滚动开发雅砻江流域水能资源，全面负责流域梯级电站的建设和管理。

8月中旬的一天，雅砻江公司桐子林建设管理局（以下简称"桐子林建管局"）人员在对水电站库区进行巡查时发现，在距离桐子林水电站大坝上游约7公里处，几台挖掘机正在桐子林电站淹没线以下进行施工。现场人员大为吃惊，立即打电话报告给了桐子林建管局分管移民工作的副总工程师李小山。

随后，桐子林建管局在调查中发现，该地块已经被攀枝花市政府和米易县政府"卖"给了一家名叫若水亿樽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若水亿樽"）的企业，在此打造一个若水国际度假区项目。

该地块原属于四川省长江造林局（以下简称"长江造林局"）的小得石林场，因桐子林电站建设淹没而整体搬迁。2009年3月1日，雅砻江公司就与长江造林局和攀枝花市移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在成都签订了《四川省雅砻江桐子林水电站水库淹没区长江造林局小得石林场搬迁安置补偿协议》（以下简称"三方协议"）。《三方协议》中明确，桐子林水电站水库淹没区涉及小得石林场场部区域所有土地（包含淹没线以上的土地36.4亩，用来安置米易县农村生产安置人口91人）、安宁河口区及大坪地三处土地共493亩。

经三方协商，小得石林场一次性搬迁补偿包干费用为9590.33万元。按照《三方协议》的费用支付要求，雅砻江公司分别于2009年5月8日、2010年1月5日、2010年11月29日已向长江造林局分别支付了2397万元、4795万元、1918万元；剩余的5%即480.33万元作为保留金，待长江造林局在2011年6月底前提交自验报告并经过有关部门验收后支付。

桐子林建管局副局长钟卫华面对凤凰财经记者采访时，言语中愤怒难抑："已经批给我的地，我交了钱，又给别人来占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桐子林建管局一边将此事向雅砻江公司总部报告，一边于8月26日向若水亿樽去函，要求立即停止施工。

3天后，由若水亿樽负责人谭永辉签发的回函中称："该公司开展长江造林局小得石林场范围围堰造地工程，受米易县人民政府委托实施，目的在于解决对桐子林水电站建设淹没区影响的米易县得石镇109人的农村移民安置土地问题，同时对得石镇原二滩水电站850人农转非移民的环境改善和拓展增收渠道产生积极作用。"

"按照协议，桐子林电站的农村移民是在水库淹没线以上的那36.4亩上进行安置。水库淹没线以下明明是要淹没的，你说要拿去安置移民，这不是笑话吗？"李小山说。

9月1日，雅砻江公司正式致函攀枝花市政府，要求停止该项目施工。雅砻江公司认为：该项目将直接影响到桐子林水电站库区清理、三期截流和蓄水验收等阶段性工作的顺利进行；正在修建的挡墙未来将河道压缩成长1.6公里、宽120米的明渠，影响右岸公路路基稳定；影响桐子林电站5%的调节库容共75万立方米；造成二滩水电站尾水壅高、消减发电水头从而导致发电量减少。

但迄今为止，攀枝花市政府并未就此函给予答复。雅砻江公司副总经理吴世勇向记者回忆，今年5月，攀枝花市政府分管旅游的副市长于会文曾到过雅砻江公司，提出利用该地块资源。雅砻江公司认为，此举既违反国家规定，又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坚决予以拒绝。"我们没有答应，你就先干起来，'一女嫁二夫'，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同意的。"吴世勇说。

10月1日下午，若水亿樽工程现场接到来自米易县政府的指令暂停施工。10月4日下午，为维护该地块权益，雅砻江公司委托桐子林水电站施工单位安蓉建设总公司进驻现场疏浚河道，遭到若水亿樽现场施工人员的阻截。    

截至10月9日记者到达现场时，双方仍在僵持。安蓉建设总公司的一辆大卡车停在小得石林场出口处，一台黄色挖掘机停在路口，被几名身上纹着纹身的男青年挡住。上游1.6公里外的林场入口处，两台蓝色挖掘机面对面泊在路口。

安蓉建设总公司现场一名李姓负责人告诉记者，耗了这么多人（26人）在这边也"恼火得很"，"影响工期嘛，明年洪峰来了，也很危险。"

县政府在"裸奔"

"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在'裸奔'了。你说了一句谎话，就要用十句谎言去圆谎。"

公开资料显示，若水国际度假区项目的投资方为广州海一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海一集团"）。2013年1月23日，"攀枝花米易县雅砻江项目综合开发签约仪式"在米易县举行。3月4日，攀枝花市委书记刘成鸣在会见海一集团董事长陈超时，双方再次谈到了要在米易县投资100亿打造一个占地6000余亩，集旅游、餐饮、文化为一体的旅游集镇。工程预计将历时6-8年时间完成并投入使用，争取建成一个"世界少有、中国唯一"的旅游集镇。2013年7月24日，若水国际度假区项目通过米易县委、县政府组织的总体规划审查。

该项目作为攀枝花市打造"阳光花城"的旅游项目之一，被攀枝花市列为"急、难、险、重"项目，受到攀枝花市和米易县两级政府高度重视。除了频繁接见海一集团相关负责人、多次到现场调研该项目外，2013年9月2日，时任市委副书记赵辉带领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到得石镇现场办公、坐镇指挥。

在前文所提及的若水亿樽给桐子林建管局的回函中也有类似表述，并且市县两级政府要求若水亿樽务必于桐子林水电站下闸蓄水前完成项目的实施。

按照建设计划，桐子林水电站将于今年11月进行三期截流，2015年1月下闸蓄水，2015年3月首台机组投产发电。

米易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彬透露，若水亿樽为海一集团在米易县得石镇注册成立的公司。记者在网上查到，该公司法人为谭永辉。10月9日，当记者在若水亿樽位于得石镇的办公楼里见到谭永辉时，谭矢口否认自己就是谭永辉，并声称"对于这个项目我们不清楚，你们去问米易县政府。"

记者在若水亿樽给桐子林建管局的回函中也同样看到了这样的表述："相关工程建设项目占用水面的权属问题，请贵公司与市县两级政府联系。"

记者调查得知，若水亿樽的幕后"操盘手"和实际控制人是一个名叫唐三元的人。唐三元，重庆市渝万集团建设有限公司攀枝花分公司总经理、攀枝花太阳沐歌乡村酒店董事长、攀枝花市三元大酒店[0.17%]（四星级）有限公司法人。

唐三元曾向桐子林建管局透露，该工程是一个BT项目。这就意味着，项目的真正发起人是米易县政府，通过与海一集团签订合同，由海一集团在米易注册成立的若水亿樽来负责建设，并在规定时间内将竣工后的项目移交米易县政府。

根据现场拍照得到的工程标示牌显示，该工程名称为"攀枝花市米易县得石镇若水国际度假区（堤防工程）"，建筑总长1635.57米，建设单位是"攀枝花市米易县河堤建设管理所"，落款即施工单位是四川华海建设集团有限公司。

对于该地块施工的用途，李彬告诉记者，这块地是用来安置桐子林电站农村移民23户109人（搬迁安置人口）和受二滩水电站库区来水涨落影响的55户大约200人的。

对此，桐子林建管局和雅砻江公司并不认同。"《移民安置规划大纲》说得很清楚，桐子林电站的农村移民是在水库淹没线以上的那36.4亩上进行安置。他们并没有按照国家审定的移民安置方案实施。"雅砻江公司征地移民工作部主任郑国忠说。

对于雅砻江公司指出的该项目影响行洪和电站发电出力的问题，李彬则认为雅砻江公司"夸大其词"："防护堤也是经过省水务厅行洪论证的，影响到他的库容大概只有5万方，对他装机60万千瓦电站的库容影响非常小，整个得石镇没有这么平整的一块地了。"

李彬认为，雅砻江公司在这块土地上的态度显得"太小气"。"二滩水电站建设期间，米易县做出了巨大牺牲给予支持，一直以来双方合作都非常愉快。我们搬迁了几千移民，但税收政策、发电的GDP、包括给盐边县的几亿度的落地电，我们米易什么都没有享受到。米易人民生活很艰苦，应该从这方面考虑给予支持。"李彬说。

对此，郑国忠表示，米易县政府的说法始终没有从法律层面来就事论事，而是停留在类似"不讲哥们义气"的情理层面。"于情于理，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别人的土地予以非法侵占，也是说不过去的。"

郑国忠对记者表示，大型水电工程《移民安置规划大纲》在我国，都是经由县政府逐级上报，再由省人民政府审查批准，如需变更，也须由原审批单位同意确认后才能实施。即使雅砻江公司愿意像米易县政府说的那样"履行社会责任、支持地方发展"做出让步，涉及到移民方案的调整，这在水电建设领域属于重大设计变更，须由业主上报水电水利规划设计总院审查，再报请国家发改委能源局批准。

截至目前，若水国际度假区项目只有攀枝花市水务局批复的《关于二滩若水国际度假区堤防工程实施方案批复的函》（攀水函【2014】108号文）。

针对米易县政府关于"这块地用来安置移民"的说法，记者随后咨询了律师。一位叶姓律师告诉记者，即使度假区修建成功，将来确实有老百姓被安排到度假区工作，但这与是否非法侵占雅砻江公司已征用的土地是"两码事"。"很明显，他（米易县）本身不是为了安置移民，是为了搞商业项目。其实他们现在已经在'裸奔'了。说了一句谎话，就要用10句谎言去圆谎。"

"白手套"与"挡箭牌"

"雅砻江公司修电站占的地要赔钱，这些树枝人家都赔了的，我们都看不到啥子，我们对雅砻江公司没得意见。"

种种迹象表明，无论是攀枝花市政府还是米易县政府，为若水国际度假区项目，倾尽心血。

《攀枝花市旅游产业发展动态信息（6月）》在描述桐子林山水休闲旅游区（米易片区）项目推进情况时表示："小得石贮木场整体搬迁安置总489户已分批安置422户，剩余67户，整体搬迁工作还存在一定难度。"这就意味着，小得石林场移民"被搬迁"了两次。

李彬在向记者说明该地块用于移民安置时曾强调："将移民安置好、发展地方经济，也有助于企业稳定。否则，移民随时都会去围他们的厂房。"

然而对此说法，移民们并不买账。

一位小得石林场职工指着林场出口处的一片树林对记者说："雅砻江公司修电站占的地要赔钱，这些树枝人家都赔了的，我们都看不到啥子，我们对雅砻江公司没得意见。"

记者在移民中间走访时了解到，为了给若水国际进驻现场施工鸣锣开道，米易县政府曾组织公安局和基层民兵及基层干部对阻拦若水亿樽进场施工的职工进行了强制镇压。

7月，当若水亿樽首次开赴现场准备施工时，遭到小得石林场人员阻拦，若水亿樽施工队伍没能进场。8月，若水亿樽再次进场，随行的米易县公安和基层民兵及干部与阻工人员发生揪扯。部分阻工人员被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摁倒在地，现场拍摄视频的手机被夺、视频也被其销毁，有人则被公安带回派出所扣留。

经此一役，若水国际度假区项目得以进场施工，该事件被移民称为"白手套事件"。

"现在他们（米易县政府）动不动就拿移民当挡箭牌，说什么都往移民问题上扯，'挂羊头卖狗肉'。"郑国忠说。

按照《大中型水利水电工程建设征地及移民安置条例》（国务院第471号令）第43条规定："大中型水利水电工程建成后形成的水面和水库消落区土地属于国家所有，由该工程管理单位负责管理，并可以在服从水库统一调度和保证工程安全、符合水土保持和水质保护要求的前提下，通过当地县级人民政府优先安排给当地农村移民使用。"这就意味着，水库形成后水库水面权属于国家，但由工程管理单位负责管理。

据悉，四川省人民政府早在多年前已下达电站封库令，按照国家有关法律法规，电站封库令下达后，库区范围内未经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新建、扩建和改建项目，不得开发土地和新建房屋及其它设施。

对此，水电水利规划设计总院和国家能源局人士也对凤凰财经记者表示，即使将来形成水面，地方政府要利用水面发展旅游观光等产业，也需要经过专门论证，在不影响行洪和电站正常运行的前提下，由相关部门批准、履行一定的手续和程序才能进行。 

"目前的情况是，水面还没有形成，桐子林建设用地被地方政府允许个体开发商强行侵占。这种肆无忌惮侵占国有资产的行为，于情于理于法，都是站不住脚的。"吴世勇说。

采访手记

在漩涡中心听到巨响

10月14日上午10点43分，笔者接到攀枝花市委宣传部田姓副部长的电话威胁。

从业五年，这是第二次收到来自政府部门的威胁。这通电话，犹如你站在漩涡中心，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职业本能驱使你想要去一探究竟，这声巨响来自何处？原因是什么？为什么一次正常的信息核实，会受到如此气急败坏的恶劣对待？

这次去攀枝花采访了解的事情，实际上并不复杂。地方政府围绕土地做文章，可谓脑汁绞尽。

在现场、移民中间和企业双方了解了大致情况后，笔者随即赶赴攀枝花市和米易县两地进行采访核实。

10月9日下午，笔者来到攀枝花市政府大楼304找到攀枝花市政府副市长于会文的秘书邓某，简单说明来意后，邓某向笔者表示，市领导接受采访需要到市委宣传部走程序。随后笔者又来到马路对面的市委大楼5层的市委宣传部，在笔者到来之前，市委宣传部已经接到米易县上报的有凤凰财经记者在得石镇现场采访的消息了。在相关部门将笔者来访的情况汇报给市委宣传部部长沈钧知悉后，笔者被告知"该项目是米易县政府在西博会上招（招商引资）来的，市里只是把它列为重点项目给予支持，具体情况只有米易县政府才能说清楚。"

傍晚，在市委宣传部有关人员的陪同下，笔者又驱车赶往米易县，但原本市委宣传部工作人员口中承诺出面接受采访的米易县委书记王飙并未露面，改由米易县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彬接受采访。

10月10日，笔者在得石镇相关人员的陪同下，走访了原二滩水电站库区。由于路况不好，从得石镇到马鹿寨彝族村，73公里的路来回走了一天。

由于截至目前，若水国际度假区项目除了攀枝花市水务局关于堤防工程的批文外，没有见到发改委和国土部门的相关批复文件。10日傍晚，笔者致电攀枝花市水务局局长马泽林，对方表示要找防洪办。

10月11日上午，当笔者再次奔赴攀枝花市，打算采访攀枝花市水务局时被告知，水务局局长、副局长全部出差。防洪办主任曾建泉的电话无人接听，办公室工作人员告知曾建泉"下乡去了"，但办公室门口的职工去向牌上显示是"在岗"。当笔者再次拨打马泽林的电话时，马泽林在电话里说："你是记者你不晓得规矩啊？先到市委宣传部备案，拿手续来。"当笔者询问能否抽出半个小时时间时，马泽林的回复是："我在乡下调研。"笔者问："您在哪里调研，我过去找您。"马泽林回答"我在共和乡你来不来嘛"，当记者说"来"时，马泽林又回答"我没时间接待你"，随后挂掉了电话。

笔者随后百度地图，从盐边县到共和乡，地图显示距离为156.4公里。

10月12日，笔者带着遗憾回到北京。

10月13日，按照攀枝花市委宣传部要求，笔者给攀枝花市委宣传部发出由凤凰网盖章的正式采访函。

10月14日上午，笔者接到前述田姓副部长的威胁电话。

因为有这通电话，笔者在行文中更加谨慎。为呈现事件原貌，不断小心求证。之所以将这次采访经过道出，并无意指责地方政府，而是将笔者在采访中所遇到的状况，如实呈现。

报道中，对于移民向笔者反映的米易县政府已将原本用来安置农村移民的36.4亩土地拍卖出让一事，由于证据不足、不够紧扣主题等原因未予呈现。

但作为百万新闻从业大军的一员，笔者有责任和义务去了解真相，哪怕不能穷尽对事物的认识，也会离真相更近一步。

在此，一并对那些在笔者采访过程中给予过帮助的人表示感谢。

记者述评：应尽快启动财税改革

——从水电站移民纠纷看当下中央与地方的利益博弈

又是土地问题。

在攀枝花历时5天的采访过程中，甚至有人直白地告诉笔者，转型期的中国，很多问题不能深究。

自从1994年分税制开始实行后，中央与地方在税收分配上带来的问题一直延续至今。中央拿走大部分税收，例如增值税三一开、所得税六四开。部分转移支付给地方，直接造成地方"跑部钱进"找中央哭穷要钱，拼了命也要戴上"贫困县"的帽子、一旦戴上就不肯脱帽；同时财政转移实际上难以做到完全公平且容易滋生腐败寻租。部分地方政府财政拮据，靠土地出让金、土地使用税等与土地相关的税收过日子，土地财政因此成为房价高涨的重要推手。

在采访过程中，攀枝花市和米易县相关部门也向笔者表示了委屈和无奈："现在地方要做点项目，真的很难。"

以水电开发为例，如今许多地方，即使水电开发企业按照相关规定如数缴纳了库区发展基金，基金上缴省级财政后，最终这笔钱能不能真正用于库区发展，仍然是一个未知数。

笔者采访的米易县得石镇马鹿寨，只有一条悬在山上的土路与外界联通，宽度仅够得石镇政府的这辆越野车通过，路上错车需要选择稍微宽阔些的地带才行。行车途中，左边是悬崖，右边则是峭壁，道路险阻，悬着一颗心，哪有心情看风景？车子随时都有可能坠下悬崖落入深不可测的水库，如今想起来都叫人后背一紧。路上，马鹿寨村主任对笔者讲：曾经有个道路维护员进山修路，路遇瓢泼大雨，车子陷入泥里，方圆数里找不到人推车，最后只好在雨中嚎啕大哭。

长期以来，由移民安置衍伸开来的矛盾和问题错综复杂，中央与地方在财权与事权上的分配不公，直接导致许多问题得不到很好地解决。移民搬迁任务往往作为一项政治任务层层下达，真正实际操作的是最基层的一级地方政府，就像许多基层政府人员所说的，"好处没有得到多少，压力比山还大"。

由此一来，基层地方政府能够做文章的也只有土地，加之我国土地所有制的特殊性，近些年来全国各地因为土地问题而引发的悲剧和惨案不计其数，成为了转型期中国"不太光彩"的历史注脚。

从1994年至今，整整20年，财税体制改革为何始终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外乎都是因为牵扯到既得利益。但因财税分配引发的问题，已经深入骨髓，实在是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