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6日下午，张国宝在2014中国清洁电力峰会暨中国国际清洁能源博览会主论坛上，针对能源电力行业几个问题发表了看法，内容涉及风电、水电、输变电问题等。以下为详细内容。

张国宝：同志们，下午好!

非常荣幸能够参加今天下午的研讨会，我在任的时候和我从领导岗位退下来以后一直非常关注清洁能源的发展、智能电网的发展，今天有机会和行业的同志们一起交流，我感到非常的高兴。

首先，讲一下我们国家这几年可再生能源、化石能源所取得的巨大的成就。

去年煤炭占一次能源消费的比重已经降到了65.7%，比上一年同比下降了0.9个百分点。非化石能源的消费占一次能源消费的比重也由2012年的9.1%提高到了2013年的9.8%，提高了0.7个百分点。距离2015年非化石能源比重达到11.4%的目标还有1.6个百分点，今年和明年每年还需要再提高0.8个百分点，任务其实并不轻松，11.4%怎么来的?我参加了十七届五中全会文件的起草，那个全会定的"十二五"规划，胡锦涛主席代表我们国家向国际社会已经承诺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比重要达到15%，按照这个推算，任务不能压到后5年，均衡才有可能，如果前面都不发展，后面发展很快，难度也很大，算来算去，算出2015年到11.4%，这样2020年才有可能到15%，现在距离11.4%还有1.6个百分点，现在已经到9.8%了，应该说也是很大的成绩。特别是风能、太阳能这些可再生能源，在我们国家发展迅速，2013年，风电累计发电已经到了1371亿千瓦时，比上一年同比增长36%，并网容量达到7758万千瓦，在建容量5667万千瓦，占全世界风电的27%。核电上网电量，2013年达到1032亿千瓦时，比2012年980亿千瓦时有了不少的提高，我引用这两个数字，也是想说明风电发展的比核电还要快的多，风电也就是这十年左右发展起来的，发电量已经超过了经过40年发展的核电，由于大家对核电的争论比较多，大家对安全的要求更一些。水电装机达到2.8亿千瓦，去年发电量8963亿千瓦时，刚才，我注意到魏秘书长讲的数字，把燃机也放里面了，我把燃机放外面了，我认为燃机还属于化石能源，现在光说水、核、风、太阳能这几项，3.6亿千瓦，装机容量占总装机容量的30%左右。非化石能源发电量，2012年已经达到21%多一点，2013年可能已经达到了22%多一点，1/5强，接近1/4的电量是从非化石能源出来的。

刚才讲到了电力发展的新形势，通过这些年的建设，中国的装机容量已经超过了美国，成为装机容量最大的一个国家，像前30年这样经常处于电力供应紧张的局面已经大大的缓解，可以说已经基本过去。

2013年，全国的装机容量平均发电小时4511小时，比2012年降了68小时，特别是在有些地区，电力发电设备开工的不是很多，像东北就比较明显，4511小时也可以说明我们现在的装机容量已经够大，跟需求相比，实际上并不是绷的很紧，如果需要的话，像火力发电，起码5500、6000应该没问题，发电小时数减少也说明整个供电形势都在缓解，我预计，在未来的一些年当中，主要的矛盾不像前些年那样供电紧张，拉闸限电、电荒、煤荒、气荒，这样的情况要减少，主要矛盾转移到加大能源结构的调整、经济结构的调整、创新能源的发展。

利用今天这个场合，针对几个敏感问题，谈谈我的看法：

一是关于风电。

这次两会期间，国家发改委的发展计划报告中有一句话，2013年改革任务当中，要适时调整风电价格，这句话一出来，可能搞风电的运营商有点担心，询问的、反映意见的也比较多，现在反映，人家可能说我没说调低，我说的是调整，也可能往高调，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可能往低调，大家有这种担心，有不少人跟我谈，我也和价格司的同志谈了我自己的一些看法。

我回顾了风电这些年来走过的历程，我2003年当能源局局长，2004年集中精力看了一下风电，那个时候风电装机容量40多万千瓦，不到50万千瓦，最便宜的一度电0.8元，最贵的接近2元，我们那时候已经有可再生能源处，这位同志现在已经调离这个地方，可能在华能工作了，我把他们叫来了，我说要是这个价格，只能摆在课堂上或者桌子上对大家进行科普教育，风是可以发电的，但是不能成为商品，不会得到大力的推广。要想得到大力推广，一定要努力把风电变为社会可接受的电才行。

那时候我提出了三条措施：第一，把蛋糕做大，蛋糕做大以后，平均每千瓦的装机量或者每发一度电风电成本可以摊薄，44万千瓦太小;第二，引入竞争，以前长期以来靠计划审批，比如哪个单位一个企业来报，说我要在南通建一个风电厂，国家发改委批了以后就可以建，价钱也是价格司批，要改变这种机制，推动特许权招标，什么叫特许权招标，拿出1万千瓦、2万千瓦，太小儿科了，要拿就要有规模，10万千瓦，少说也得5万千瓦，风电厂的风力资源、气象资料由政府提供，如果企业不放心，自己可以搞点测风，我们给了气象局5千万，让他们负责对全国的风力资源做个调查，在这么大的规模当中，企业就值得干了，如果10万千瓦，风机容量就不小，作为企业来讲，不是3台、2台的问题，是几百台，就值得干了，也值得搞国产化，要引入竞争，由市场竞争确定价格，由市场竞争确定投资者;第三，要搞设备的国产化，早年我跟我的老主人叶青同志到美国加利福尼亚考察，飞机降落时候可以看到沿岸有大片风电厂，今天来看，太落后了，那时候可能也就300千瓦一个。找上门来的有外国人，也有华人，做风机生意，那时候风机基本100%靠进口，谁要能够推销一台风机可能还能得到20万回扣，在这样的情况下，风机价格不可能下来。一定要把国产化搞上去，这样才能把成本降下来，但是国产化必须有一定的量。

这三条政策受到很多人反对，既有社会上的投资者，也包括发改委内部，甚至于包括能源局内部的人也不同意我的观点，他们提出三条批评理由：第一条，认为这个政策肯定把民营企业挤出去了，因为竞争招标，国有企业可以不计成本，恶性降价，但是民营企业做不到，认为中标的都是国有企业;第二条，把整个风电投资挤出去了，这么一竞争，利润很薄，大家都竞争，都没有利润可挣，谁还愿意来投资，风电投资肯定要萎缩;第三条，价格降的太低以后，风电企业一定亏损。我也认为他们讲的这些理由应该值得重视，但是是不是一定会发展成他们说的情况呢?我不一定赞成。我认为这种担心只是一种推测和预测，是不是真的会发生应该由实践来证明，我坚持我提出的三条。那时候我是国家发改委党组成员，有权讨论人事任命，他们多少还得听我的，不得不按照我的办法做，一直到我离开这个岗位，大家知道，一度电最便宜的已经降到0.51元，最贵不超过0.6元。

后来我不在这个岗位上了，他们不搞招标了，但是又不能回到原来老的办法，用我的话讲，由市场来发现价格，就是0.51-0.60元之间，内蒙古、西北可能0.51元，风力资源差点的，像南方可能就是0.6元，大体上在这个范围内，他们现在的办法叫做四类风区，把全国风区划为四类，每一个风区一个价格，能做到就赚钱，做不到就赔，最便宜的是0.51元，最贵的0.60元。这个价格实际上跟煤电相比已经相当具有竞争力，广东上网电价0.5元，后来可能加了点可再生能源费，快到0.52元了，如果0.51-0.6元，跟煤电很接近了，有一定的可比性，另外，还没有考虑环境因素，现在有人提倡要搞碳税、碳交易，如果再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风电跟煤电很具有可比性。开始时候，风电运营商也觉得不行，我们之所以挣钱，因为国际上CDM机制，就是碳排放交易，好的时候一度电卖到1毛多钱，这两年CDM机制基本卖不出钱了，这块也没有了，但是是不是没钱可挣呢?不对，去年一年，风电运营商的利润率大体上在20-30%，相当可观的利润，比较典型的是龙源，龙源是以风电为主的，利润可能能够到六七十亿，稍微小一点的也有钱可赚，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现在有人说风电价格太高了，应该降点，目前的状况下，并不是像原先反对我的那些人所设想的会把民营企业挤出去，实际上民营企业相当活跃，不像原来老的发电领域，国有企业已经占很大优势，民营企业在这个领域非常活跃，包括设备制造业都是这样。

风电的投资，现在7758万千瓦，从40多万千瓦增长到7758万千瓦，没人投资，能增加那么多吗?实践证明并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很多人踊跃投资。是不是没钱可赚?都有钱可赚，真没有什么赔本的，现在比较难受的是设备制造商，因为竞争过于激烈，产能过剩，竞争激烈，现在设备降价降的很厉害，每千瓦的价钱也就三四千块钱，很低，整个风电投资成本在下降，所以有钱可赚，这也引起了价格管理部门或者社会上有些人觉得风电利润太高，要降一点，这个话一出来，风电运营企业就担心了，说我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你们又来了。我也有不同意见，我和价格主管部门也谈了我的看法。

另外一方面，社会批评意见，风电弃风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内蒙、东北、西北地区弃风普遍在20%左右，这个现象还存在。一方面，在弃风情况下，还有比较好的利润，另一方面，又有这么大的弃风，难怪社会上要批评，甚至于找后帐，又批评到我这儿，少数人说都是张国宝当能源局局长时候搞风电大跃进造成的，所以现在弃风那么多，他怎么不想为什么弃风呢?1300多万千瓦，如果跟5.3万亿千瓦时的发电量相比，才占2%，是多是少?少!丹麦、西班牙都20%，我们才2%，问题是不均衡，内蒙可能变成20%了，问题出在这儿。为什么不送出来呢?因为没有输变电，为什么没有呢?输变电规划没有批，为什么没有批呢?老炒要不要搞特高压，僵持了三年，要现在不分胜负，能怪我吗?我都退休三年了，怎么能怪我呢。有时候网民不了解这些情况，这个事要跟价格的事联系起来看，我跟他们讲，如果适当调价，可以，如果价格再降低点，可能风电的竞争力更强，问题是必须跟某种政策挂钩，不能单一地说把价格减下来，而是要打组合拳，不要打太极拳，打组合拳是什么意思?现在既然有15-20%的弃风，如果谁降价了，你能不能拍胸脯说我不让你弃风，你降10%的价格，你发的电我全额收购，这样行不行?我认为应该是可以的。为什么呢?拿0.55元/度电来说，如果少10%，降0.055元，变0.5元以内了，比煤发电还有竞争力，国网公司也没有多少理由不进行收购，如果能送出来，可以多发10-20%的电，风电运营商也不会有那么多意见，调价要和政策结合起来，应该想办法把风电送出来，在全国而言，只有2%的弃风，比例很小。

关于水电，我们国家的水电做出了很大贡献，排放不用说了。我特意到水电大省四川省做过调研，2013年9月份去的，我的数字是1-8月份的，2013年1-8月份，四川省水电外送395亿千瓦时，电力1646万千瓦，相当于减少煤炭消费1343万吨，减少二氧化碳排放3760万吨，减少烟尘排放13.23万吨，减少灰渣376万吨，对环境贡献很大。价格是多少呢?四川省的火电平均上网电价0.49元，四川省平均水电价格0.288元/千瓦时，这么大的差距，经济效益也是非常可观的，所以，应当大力发展水电。至于说水电价格怎么调，是不是能够做到水火同价，我不敢保证。价格部门好像一直有不同看法，通过调整水电增值税，政策已经出台了，对于水电来讲，已经是利好消息。

第二个敏感问题，输变电问题。

大家看到，风电弃风2012年大概200亿度，2013年虽然有所改进，但是弃风大体上也要在100多亿度到200多亿度，另外，还要加上水电弃水，大概100亿度，溪洛渡向家坝去年投产大概8台机组，比三峡大。发出来的电没有办法全部送出来，为什么?因为当时规划溪洛渡是左右岸，其中一岸送到华东，另一岸到云南再到南方电网，这两条线路的建设和审批都比原定计划推迟了。机组投产了，但是输变电线路没有完成，送不出来。现在溪洛渡怎么送呢?溪洛渡到向家坝有一条临时线，送到向家坝，通过向家坝到上海已经建成的向上支流送出来一部分，但是还不能全部送，还要放弃一部分，造成溪洛渡向家坝水电不能满发、不能够满送，这是巨大浪费，本来是很清洁的，不用烧化石能源，就是因为输变电线路没有跟上。

为什么没有跟上?因为争论，原来发改委包括原来的领导人都这么想的，先要有规划然后才能批项目，没有规划不能批项目。规划出不来，为什么规划出不来?国网公司有国网公司的想法，能源局没有最后的态度，三年过去了，五年规划快过完了，规划还没出来。我考察以后专门写了一篇报告，甚至于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这个是怎么回事儿，我回来以后找他了，他说不是我的原因，因为现在多了一个节能评估，在节能中心排不上队，在那评估呢，节能归解振华主任管，我说得快点，他说好，他跟我一直相处的很好，过两天他说还没报到我这儿评估呢，现在都搞不清楚文在哪儿。现在争论不休，实际上已经造成浪费。张高丽当常务副总理以后到国家发改委座谈，也找了老同志座谈，我当着全委老同志的们讲到了这个问题，我说不能老论而不决，如果论的结果是不应该建特高压，那也得有人出来说句话，或者你们认为得建，那赶紧拍板，没有人说一定可以建，也没有说一定不能建，不能这样搞，延误了清洁能源的建设。实际上清洁能源总量并不多，主要因为送出的问题不能满足需要。

特高压怎么办?到底该不该建，前天晚上二频道播了一个对话节目，把不同意建的人的理由也讲了，把同意建的人的理由也讲了，我也认真收看了，就我个人观点来看，我赞成搞特高压。因为现在的情况在发生变化，都12.5万千瓦的装机容量，华东电网装机容量可能比当时全国电网容量都要大，有人说既然直流不争论，就搞直流算了，别搞交流了。这是技术问题，只有直流不搞交流行不行?我说一百年以前爱迪生跟特斯拉两个人的争论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现在的电流难道只有直流吗?难道只有交流吗?为什么电网当中，直流也有，交流也有，举一个最形象的例子，华东电网是最大的电网，假如它是水池子，那么多支流往他那送儿，有从向家坝来的电，也有从葛洲坝来的电，也有从三峡来的电，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一条河断流了，对水位有什么影响?好像直流输变电突然发生双基闭锁了，会有什么影响?水位要波动，需要有功补偿和无功补偿，如果没有直流，只有交流，能够进行有效的有功补偿和无功补偿吗?不能。

一方面国内争论不休，墙里开花墙外红，外面人羡慕的不得了，克林顿时期美国能源部长在美国发表了一篇文章，认为美国在电网上应该向中国学习。这次国网公司在巴西中的标，他们曾经问我为什么搞+-800而不是搞+-500?我说如果搞+-500，可能要多修两到三条线，高压输电通道省下来了，改成+-800以后，最后国网公司中标了，这是第一个特高压走到外面去。国网公司可能是个阴谋，通过特高压把全国一联，将来就改不动了，变成更加垄断了，是不是会出现这个情况?最近流行一本书，《第三次工业革命》，李克强同志专门推荐了这本书，书中重点讲了一个观点，第三次工业革命很可能是能源网和信息网的融合，在未来，也许每一个微小的单元发出来的电都可以送到网上去，而需要用电的人都可以从网上获得我需要的电源，就像我们现在的信息互联网一样，我们有手机，有个人电脑，这些都是终端，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的信息放到网上，其他人都可以从网上获得信息，将来能源可不可以这样，现在有屋顶发电，有小水电，有风力发电，有生物质发电，可能还有波浪能发电，各种各样的电能，将来是不是都可以送到网上，需要的人也可以从网上下载，我觉得这种设想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如果这种情景能实现的话，一个基本的物理条件就是必须联网，之所以美国短信你能收到，因为互联网是联通的，我们太平洋海底电缆是通到美国的，看上去是无线，实际上最后还得走有线，无线发到基站，最后进到太平洋光缆，太平洋光缆通到美洲，美洲上来以后再变成无线，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这个情况，是互联的。如果将来能够做到能源网和信息网的融合，如果没有互联电网怎么能行啊。有条件的把网做大，没什么不好。并不会产生哪家公司就一定垄断。可以有很多办法，现在叫混合所有制，要求央企、垄断性企业都要考虑，现在每个单位都成立了深化改革领导小组，我跟国网公司领导也讲过，我说你们也应该动动脑筋，不能人家说这么改也不行，那么改也说不行，哪些能改?我说现在搞那么多输变电线路，向上直流也好，溪洛渡出来的也好，都是国网公司一家投资的，将来能不能变变，能不能变成混合所有制投资，比如向上交流，假如50亿投资，国网能不能占大股，可以让社会资本投资。我听说他们也接受了这个观点，相对来讲比较容易改，只要思想想通了就能改，可以引入混合所有制。不能永远争论不休，如果实在认为不应该干，也应该有人出来说句话，应该把电网变成真正能够为国民经济作出贡献的网。